雲彩見證

Cloud of witness

讓愛在人間,喜樂滿心田

卑南勇士喜樂寶貝許秀柱逆境成長的故事

在世上,你們有苦難;但你們可以放心,我已經勝了世界。約翰福音16:33

許秀柱︱口述

新蘆葦集有聲書-讓愛在人間,喜樂滿心田

     在我成長的歷程中,有兩個身分影響我一生,一個無法選擇,一個可以選擇。

     無法選擇的身分—為我是個台東卑南族的原住民,我喜歡在山裡過著充滿刺激、冒險的生活,特別是我二十歲那一年,經歷「成年禮」的震撼洗禮,成為真正的「勇士」,至今難忘成年禮的煎熬訓練;可以選擇的身分是我進入伊甸工作,成為伊甸「喜樂」合唱團的一員,在伊甸有機會認識了劉俠劉姐,幫助建立屬天信仰的正確價值觀,也讓我有機會散播「喜樂」,使我的生命漸成為真喜樂的人。

乾爹以德行領導我成長

     在卑南的文化傳統,任何族人滿二十歲,都要行成年禮。那一天,男人們一定要到山上特定地方,一起體驗原始的生活,祖先們怎麼走過─「我們也要跟著走過。」

     在行成年禮之前,自己一定要找一個師父,我們稱為乾爹,乾爹要成為我一生的遮蓋,引領我走正確的人生路。而我也要終身服事他,對乾爹的要求,不管如何都要順從。比如,乾爹家裡的婚喪喜慶都要去幫忙,乾爹的生日更要出席慶賀,幫忙過程再怎麼辛苦,都不能抱怨。

     卑南族的傳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當乾爹,乾爹的首要條件是要滿六十歲,再則德行足可以成為典範,認乾爹必須要有一個中間介紹人,最終還是要乾爹點頭同意,才算正式成為師徒一員。

     在二十歲成年禮之前,我們有許多功課要準備。比如如何搭帳棚、如何引柴取火,如何打獵,打獵不是一件簡單的事,一定要有經驗的人當響導,教導我打獵的經驗和技巧,知道放箭的時間差,才會獵到獵物,當獵得越多,我們扛得越累,辛苦的過程,淚水夾雜汗水,滴下來的水滴,都是為那加冠榮耀而流。

成為勇士不簡單

     打獵時必須很專注,等候的時刻有時候連呼吸調息的聲音都聽得到,動物隨時防衛獵人是牠們的天性,唯有讓動物以為我們只是森林中的一部分,牠才會放下心防,打獵時候的專注常會忘記吃飯,當完成打獵準備打道回營,才會發現飢腸轆轆,大夥兒還是需要扛獵物趕回營地,準備烤肉。通常會忙到晚上十點多才有空閒享用烤好的山豬美味,那時候我們每個準成年人通常服事五六個長輩和乾爹,等乾爹們吃完美味,才輪得到我們用餐,我們這些將成年的「孩子」吃飯時,按禮俗絕對不能當著乾爹和長輩面前吃。

     吃完飯,晚間還要輪流站崗守夜,守夜時要注意會不會有黑熊或其他危險狀況突發,此外,還要看著帳篷外的火苗,不能熄滅,也不能讓火苗蔓延,引發森林大火。我們體驗從一大早出發,背著帳篷、木棍、木架、稻草上山,在山上砍木、搭帳篷,還去打獵,到最後守夜到整夜不睡,真的煎熬,但我們這些「準成年人們」都在等候黑夜過去,讓「黎明」來到。我們都知道過了這一天,就都是成年,也都是勇士。

     我永遠記得在山上,只准男生進入,男士們只穿一條內褲,上半身是打赤膊,腰間綁著黃紅黑相間的長條布,當要在腰間紮布時,一定是由乾爹親自協助紮腰間布,卑南族因為有著美好傳統的成年禮,養成我們對長輩十分順從和恭敬,「我很喜歡這種感覺!直到現在我還常常夢見我在山上打獵、歡呼。」

     其實,在成年禮之前還有一段漫長的養成訓練,是從國小二年級就開始,每一年集中過團體生活訓練一個月。當學弟的一定要服從老大的教導,老大很有權力,不乖的弟弟會被挨揍的,老大叫學弟往東,學弟就不能往西,我們每個當弟弟的都甘之如飴,等到自己成為青少年、青年階段,就晉升為老大,老大是傳承責任的學習。在這種學長弟的養成訓練,每個人都會有機會被訓練和訓練別人,直到二十歲。

我是大眼睛的「青眠」郎

     在我二十歲之前的學習印象,就屬自己卑南文化的洗禮最有印象,至於在求學的生涯,那是我的痛,遺忘是治療我傷痛最好的方法。學校老師不認為我是個視力障礙者,因為我有原住民大眼睛的基因,加上我不是先天性視障者,從外表上看不出是視障者。我在六歲那一年得了腦膜炎,持續高燒不退,當燒退了, 病好了, 眼睛卻被「燒壞了」, 視神經嚴重受損, 從此大大眼睛所看到的世界,像覆蓋了一層膠膜,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清晰影像,走路變得跌跌撞撞,常常鼻青臉腫,和我的膚色相稱,看不出傷痕在哪裡,事實上,這些傷痕都已經烙印在心裡。

     鄰居、同學喜歡嘲笑我是個瞎子,甚至故意捉弄我,好心帶我到一個定點,還叫我往前走兩步,我不疑有詐,開心的往前走,卻變成傷心落水狗,落在深及膝的水溝裡, 引發所有看好戲的小孩們拍手大笑, 還嘻笑說, 「伊是青眠ㄝ。」受到這樣的戲弄與侮辱,讓我難過萬分。之後, 我常常被孤立,或者說是我孤立他們,我埋怨世界這麼不公平,讓我看不見,也埋怨父母為何沒有好好照顧我,讓我的童年蒙受如此羞辱及委屈,我的世界變的灰暗,人生也不知何去何從。

     在學校讀書更是苦不堪言,課本上的字都成一團 ,更別說看黑板,沒有任何一個科目我學得來。好不容易熬到國中畢業,看到同學們的未來充滿希望,我卻不知該往何處,又不想待在家中,靠家人養我、照顧我,我告訴自己,要堅強勇敢,要接納並肯定自我,哪怕是走在烏雲密佈黑暗中,也要突破障礙闖出一條路。

成了職場遊牧民族

     國中畢業,見到有台灣西部的工廠老闆來招攬原住民工人,就和三個朋友上了老闆的車,到遠地─一個不知名的新竹工廠工作。我瞞著自己視力不佳的狀況操作機器,因為時常弄壞機器,惹得老闆大怒破口大罵。很幸運的,我沒有發生意外切斷自己的雙手。只是我對「老闆」的觀念,就是嗓門大,罵人不留情面的人。視力不好迫使我經常換工作,我做過木工、鐵工、搬運工、餐廳洗碟工⋯⋯等,每份工作都波折不斷,被冷風熱潮,言語辱罵常有的事,甚至被甩耳光,越挫折愈自卑,人生晦暗。我從換工作中,一直在找有沒有不像「老闆」的老闆。

     在我印象中, 最深刻的一次經驗就是做麵包學徒,老闆帶我到大大的烤麵包機旁,教我如何烤麵包,剛開始有老闆從旁指導,覺得滿順利,老闆還誇讚我很聰明,學的很快,哪知不到一星期,我所烤出來的麵包,不是味道很奇怪,就是每個麵包都像巧克力般黑黑焦焦的,不用說我又遭到炒魷魚的命運。

     我回到家鄉參加成年禮之後,感受到求職不容易,只好屈服自己視力不佳的事實,到羅東慕光盲人重建院學習按摩,還有學習點字。在「慕光」的學習是我生命轉折點。「慕光」的老闆,陳五福院長跟一般的老闆不一樣,整個重建院的氣氛也不一樣。有次我抽菸被老師發現,竟然沒有被挨罵,老師是一位視障者牧師,也是原住民卑南族人。他非常會「看」人,當看到我抽菸,只淡淡的說,「我不知道你會抽菸,對身體不好喔!」他先關心我之後,再說,「盲人抽菸很危險,一不小心會燒破被子,燒毀房子。」我以前不知道甚麼叫做愛,在慕光忽然有這種愛的感覺。

聖經帶動我的人生重新出發

     後來,我在慕光接觸到信仰,常常有教會的弟兄姊妹來探望我,來關心我,還會帶我出去玩。我在想我的哥哥姐姐都沒有這樣對我,這些人怎會這樣熱心關心我。我以為這是暫時的,結果我猜錯了,從那候開始,我學會認錯,學會接納自己。後來不知怎地,我內在的學習動力大增,我學習按摩,技巧更加精進。點字也在一周內學會,一學會點字,就開始點寫文章。以前無法識字, 現在開始用心學習「看字」,我第一本摸到的書,竟然是聖經。聖經帶動我的人生重新出發,燃起信心和理想。

     我離開盲人重建院後,直奔台北到「台灣按摩院」工作,一到台北,我立即找教會,只要不排班,就往教會跑, 教會每個人對我很好,都接納我在他們的家住宿,幾乎每個會友的家,我都住過。

     我的按摩業績很好, 收入越來越豐厚,只是教會跑得勤,老闆不滿意,一生氣就把我趕出去。以前遇到挫折,就會氣餒,現在遇到挫折,竟然沒有消沉,還天天尋求上帝開道路。上帝是奇妙的, 祂引領我進入台北啟明學校就讀。當我再度回到學校時, 年紀老大不小,到學校第一天,還穿西裝進到校園。啟明高中每個人都同是天涯淪落人,大家相處愉快,互不吝嗇相教學,我在啟明學校學會了不少樂器,學會歌唱技巧,交了許多朋友,最主要的是在啟明求學,啟發我人生最大的光明,之後才有機會進入伊甸服務。

在伊甸我唱出喜樂

     劉姐一向關心身心障礙朋友,對視障者的關心始於成立瞽音詩班,我加入瞽音詩班後,覺得視障者難得有這樣的唱詩歌平台,還有演出的機會,就拉攏「啟明」的同學李繼吾、林德昌加入。劉姐有個感動,想要組成男生四重唱,以見證主名、傳福音為主。我們的指導老師蔡長雄是個資深指揮家,他了解劉俠劉姐的福音使命,就從瞽音詩班一一評選,終於評選出我、繼吾、德昌,還有國雄四個人組成四重唱,劉姐還取了個名稱─「喜樂盲人四重唱」。蔡老師身兼數個合唱團的指揮,時間偶會分身乏術,就邀請陳明輝為助教,後來國雄退團,陳明輝順理成為團員,這就是大家熟悉的第一代「喜樂盲人四重唱」的四個成員,民國七十四年正式掛牌傳揚喜樂的福音。

     我們四個大男生透過點字譜出音符,藉著歌聲使音符隨之飄揚,我們常常自我陶醉,宏亮聲音,以為能撼動天使,跟著合唱。有一次劉姐找來幾個藝文界、音樂界、出版界的好友來聆聽,做出了結論,要為陽剛的喜樂,注入溫柔因子。劉姐找我們深談,認為喜樂要讓人感動,一定要加強生命的操練。接下來,劉姐動用許多大師級的長輩,只為我們四個人教授正統聲樂、和聲、理論作曲、樂器學習,還有文學素養的學習,舉凡唐詩、元曲、宋詞賞析,以及戲劇演出、說話訓練、寫作訓練;在信仰上的課程更多,像認識基要信仰、靈命進深、摩西五經、四福音書等等,我們好像在神學院裡接受造就,其實劉姐期盼建造「喜樂」全人的屬靈生命,好真正能夠裡外合一,紮實的傳福音。後來,我們能夠作詞、作曲,都跟劉姐花如此大的心血培養我們有關。

     劉姐重視內在生命勝於外在的表現。只是我們四個人桀驁不馴,個性都很強,常常在小事上爭執,互不相讓,使劉姐為難。而劉姐最常做的事,就是禱告,不斷地為「喜樂」代禱,劉姐他像我們的大姊,那麼的愛我們,我非常感恩,伊甸有大家長劉姐以生命影響生命,成為典範,深深影響我。

愛在人間,喜樂充滿心田

     劉姐不能親自帶領我們學習,就請好友─著名的文學家璞月姊,當起我們的文學欣賞老師,璞月姊每次教完我們之後,都會順道到劉姐的家中討論喜樂的學習狀況,劉姐也會細數喜樂的特性讓璞月姊知道。

     璞月姊不只教我們文學賞析,還常常帶我們出去吃飯、遊玩,聊人生觀與人生態度,也聊家常。有一次,璞月姊帶我們喜樂四寶到中正紀念堂散心,那時杜鵑盛開,我們以四重唱唱起《杜鵑花》來應景!那時,明輝要求:

「老師,您能不能讓我摸一下杜鵑花?」

璞月姊拉著明輝的手,去觸摸杜鵑花。明輝輕柔地用手指撫著花瓣,輕輕地問璞月姊:

「老師,這朵花是什麼顏色?」

「白色的。」

「噢,好美!」

     璞月姊聽到明輝溫柔喜悅的回答聲音,眼淚忍不住的滴落;璞月姊知道明輝是後天失明的,記憶中一定還殘存著對杜鵑的記憶,明輝他把眼前的杜鵑,再次留存在他的心底─我也是。

     後來,璞月姊為我們寫了一首〈喜樂之歌〉,並請音樂界大老黃友棣譜成「四重唱」,送給我們當禮物,這首歌詞很美,我就請大家跟著我來賞析:

莫道青山綠水我看不見,我能傾聽那鳥語鳴泉。
莫道萬紫千紅與我無緣,春風拂面,
為我送來花草香甜。
莫道我無法看到你的笑靨,
你那溫馨語調,常在我耳畔迴旋。
愛在人間,喜樂充滿心田,
愛在人間,喜樂長駐心田。
日有陰晴,月有盈虧,人間缺憾萬萬千。
悲歡離合,自古難全,人生苦痛誰能免?
與主同行,何懼艱險;
況有你溫暖雙手,常與我相牽。
當我快樂,你與我共歡顏;
當你憂傷,讓我的歌聲伴你身邊。
愛在人間,喜樂充滿心田,
愛在人間,喜樂長駐心田。

喜樂為史瓦濟蘭國王獻唱

     將近三十年來,喜樂團員已由第一代更迭至今,維持著四個聲部的四重唱,仍然感動多人的心靈。多年來,因著上帝的恩典與應許,走遍國內、外巡迴演唱,應該將近五千場了吧!我們的腳蹤到過北美洲、中南美洲、澳洲、非洲、歐洲、亞洲等數個國家演唱,我們去過無數過個教會、學校、醫院、監獄、育幼院、養老院、身心障礙機構、社會團體⋯⋯分享喜樂的生命之道,我們唱出上帝的榮耀,我們說鼓勵受傷者的心靈,安慰身體殘缺人們的話。

     我在伊甸發現自己的價值!我幸運的,做了正確的選擇,我不敢想像,一個人做錯決定會變成怎樣的結局。這一路走來充滿艱辛困難,但我已經不會放棄自己,我會繼續努力,有勇氣去面對更多未知的挑戰,繼續唱出充滿盼望的生命樂章,並學習劉姐─讓愛在人間,喜樂充滿心田,永不退縮。

本文摘自新蘆葦集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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